滋味

“黑多”豆腐非尽白

专版
  丁昭梓
  黟县的“黟”字较为冷僻,初遇者识其音的不多,黟县人自我介绍时往往会很贴心地说自己是“黑多”县人,读音是“一线”。池黄高铁的黟县东站为苦于交通闭塞的“小桃园”开了一扇便捷的窗口,其美景与美食均不可辜负,豆腐就在其中。
  腊八豆腐是黟县独有的。过了立冬,天寒气清,朔风吹霜,飞虫敛迹,就可以做腊八豆腐了。择大盆,扣一只大碗于盆底,垫上包袱布,加入水豆腐,挤压至豆腐成形后翻过来,得到一块直径一尺有余、四五寸高的圆形豆腐。其上的碗形凹氹(小坑)是腊八豆腐的灵魂之所在。
  生晒酱油里,投入尽可能多的香料,熬制后满满盈盈地装满凹氹,经过九九八十一天的日晒夜露,酱料的颜色和香味沁入整块豆腐,豆腐也缩结成硬邦邦黑黝黝的一小块。
  切开来,颜色从黝黑过渡至蜡黄,光泽如玉,冷食热烹,调荤搭素,佐酒佐茶,妙不可言。而且其酱料中,各家有各家的秘方,各家有各家的心得,百家百味,惊喜连连。
  宏潭豆腐乳在豆腐乳中独树一帜。豆腐切成方寸小块,置于垫了稻草的木桶中令其发酵,到了这一步,就是《舌尖上的中国》推介的著名的方鑫玉毛豆腐了。
  裏以盐和辣椒粉继续腌制,待完全入味后,晒至八九成干即成。豆香、酸乳香、辣香与阳光的亮爽香气强烈地撩拨着人的口腔和鼻腔。咬开,呈琥珀色,因腌制和晾晒而形成的酒香挟着暖烘烘的咸辣以极快的速度蹿过喉头直抵胃脘,这时候最好的办法是以大口的米饭去追赶她,向她表白。宏潭豆腐乳是当之无愧的干饭神器,一块可以下一碗饭,三五块以至七八块亦可,因为好吃得根本停不下来。
  可遇不可求的是橡子豆腐和苦槠豆腐,是用栎树或者苦槠树的果实加工的。橡子是大自然的馈赠,周遭的山上很多。“岁暮锄犁倚空室,呼儿登山收橡实。”橡实成熟的季节要及
  时去山中捡拾,否则就被野猪吃掉或让松鼠藏做冬粮了。
  晒干,去壳,每日换水浸泡半个月,再晒干,碾粉,浸泡去涩,自然晾干……加工过程烦琐又漫长。制成后,苦槠豆腐黑亮如玉微涩带苦,橡实豆腐褐中带黄微麻带涩。炒以肉片,或以腌大蒜杆炒之,均让人疑为云外之物。
  观音豆腐是用一种名叫豆腐柴的灌木叶子制成的,碧如玉,颤如波,淋以蜂蜜或撒上绵白糖,凉沁心扉,消暑祛烦。
  黟县是个小盆地,山坡旱地颇多,适宜旱地作物,而且黟县人种地比陶渊明勤快,黄豆产量颇高。席上每有豆腐,我总是想起清代桐城人姚兴泉的《龙眠杂忆》:“桐城好,豆腐十分娇。打盏酱油姜汁拌,称斤虾米火锅熬,人各两三瓢。”寥寥27个字,写出了豆腐的两种吃法和人们爱吃豆腐的情态。但是我得承认,默念这首词时,我心里的笑意一半是敬佩,另一半却也不太厚道。因为我敢断定他没吃过黟县豆腐,否则这首词就要改写了,而且是复调乃至三叠都不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