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佳怡
南京栖霞的梧桐叶从工具间窗外飘落时,我正用酒精棉擦拭着智能扭矩扳手的校准接口。这个动作不禁让我想起高三那年,萌萌总要用橡皮把错了的辅助线擦得踪迹全无的模样。那时的我们不曾想到,两张相似的大学录取通知书,让我们在四年后隔着三百公里铁路线,继续书写关于奋斗的故事。
萌萌是我高中同桌,曾在课桌前挑灯奋战的我们高考后却“各奔东西”,我被兰州交通大学录取,而她选择了石家庄铁道大学,但是这并不影响我们进行“学术交流”,在线上互相分享专业知识成了我们每个月的固定项目。毕业后,我们顺利进入铁路工作,我成为南京东车辆段的一名车辆钳工,而她成为徐州房建公寓段的一名房建巡检工。
南京的夏天闷热难当,练功房里的老式风扇搅动着凝固的空气,我握着配件的手套内早已浸透汗水,但车钩的分解组装流程却容不得丝毫马虎,任何误差都必须控制在毫米级,我不断调整改进组装动作的同时,工服膝盖处的灰迹也在一遍遍的练习摩擦中渐渐加深。
那年冬天,三百公里外徐州东站的寒夜站台上,高铁已经停运,限界尺的金属刻度贴着皮肤传来刺痛。她跺着脚哈着气,记录本上的数据却工整得如当年物理课的实验报告。我们这对老同桌,一个在热浪里打磨精度,一个在寒风中丈量分毫,各自守护铁路安全的生命线。
上次视频聊天时,我向她无实物演示更换软管和折角塞门作业,她举着虚空的卷尺比画房梁倾斜度,这场两个人的“云端技术比武”举行得热火朝天。除了在业务工作上互相交流外,我们在文稿创作上也齐头并进。作为入路新职工,我在《上海铁道》报发表了第一篇稿件后,她也作为新晋通讯员在中国网发出了第一篇网评。在独特的创作时间里,我们戏称成立了“特殊的技术联盟”,一有空闲总会互相分享文稿创作经验,行文思路和新闻时事。
从校服到工服,从同学到同事,我们不再讨论三角函数,却开始用铁路术语续写青春。她说:“我们和钢轨一样,都是被标准塑造的形状。”我说:“在铁路这本厚重的辞典里,我们永远是需要查生词的新生。”
晚风掠过检修库的穹顶时,我望着工具架上整齐排列的扭矩扳手。它们即将奔赴不同岗位执行使命,就像当年教室里飞出的两张录取通知书,最终都在铁道线上找到了自己的坐标。南京的梧桐与徐州的银杏隔着屏幕沙沙作响,那些被机油浸润的黄昏,被混凝土记住的黎明,正在我们紧握的工具里,生长出比钢铁更恒久的温度。两件工装依然保持着解同一道题的姿势——只不过这次,我们要用整个职业生涯来书写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