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舅

汽笛
  聂桂军
  二舅走的时候很突然。数年前的一个秋天下午,他在新做的房子前晒柴火,突然就倒下了。送到医院诊断,是脑溢血。凌晨时分,病床上的他一把攥住我母亲的手,不愿松开。我想,他一定是舍不得离开。
  二舅是一个随和的人。小时候,我一回到乡下,就会窜到二舅家。他总是笑眯眯地抚摸着我的头,和我说这说那,聊一些有意思的事。记得,每次他都会弄些好吃的招待我,家里还是土砖砌成的老式房子,他就在低矮的灶台边忙活着煎鱼烧肉。灶台里的火光映得屋子里亮堂堂的,斑驳的墙壁上呈现出他的背影,莫名地感觉很温暖。和他一起很自在,大概是因为我觉得他没把我当小孩,而是当朋友来看的。
  听家里人讲,二舅从小就不爱读书,后来跟别人学瓦匠,砌墙时老把空心墙砌成了实心的,人家笑话他,可他也不生气,整天乐呵呵的,他是大家心目中的“老好人”。其实二舅挺心灵手巧的,比如,他会用狗尾巴草做“小提琴”,还会折纸飞机。我很佩服他,因为在我看来,只有一个充满童心的人,脑瓜里才会有那么多新鲜稀奇的玩意儿。
  虽然家里条件并不好,但二舅对人诚心实意。我离开家在县城上学,一天在路上遇见了他,他正帮别人拉货,脸晒得通红,身上都是灰尘。他看见我,高兴地一把拉住,打量着我问:“军伢也太瘦了,是不是学校伙食不好?”于是,他非要带我去吃一碗肉丝面,临走时还往我怀里塞了10元钱。那个时候10元可不是个小数目,后来听妈妈讲,当时他在为筹建房子省吃俭用,到县城里打工,每个月也就三十来元钱的开销。
  清明节时,我来到故乡,看到他的墓地就在离家不远的河边,坟头朝南,正好向着他的新房子。安葬他的人说,生前没享过什么福,死后就多看家几眼吧。那条小河,我小的时候经常在那游水嬉戏,如今依然河水清清,杨柳依依。我一直在想,这么好的一个人怎么说没就没了呢?
  时光催促着一代代人老去,又一代代人长大;他的孙女,一个只有六岁大的小丫头,一路上跟着我们祭祀的队伍跑来跑去,好奇地看着我们磕头、烧纸烛,她还不懂生离死别。这个皮肤像蛋白般白皙、脸圆嘟嘟十分可爱的小家伙,睁着大大的眼睛望着堂屋里二舅的遗像。我抚摸着她的头,“想爷爷吗?”“想……”
  有人说小孩子的感受是最灵敏最真挚的,五十岁的我想起了自己小时候,仍能感受到二舅对我的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