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诚
作为铁路职工子弟,我曾有过几年留守儿童的时光,日子总在“算着爸妈回家的日子”里度过。每当爸妈要回来时,我就在奶奶家的院子里不停嘟囔“爸妈什么时候回”。奶奶总说:“听到火车叫,你爸妈就回来了。”从那以后,每一次火车汽笛声,我都不曾放过。
后来,我跟着爸妈来到蚌埠,每个寒暑假都像候鸟一样回老家。爸妈工作太忙,我要是不回老家,就被锁在家里——听着门口小朋友的嬉闹声,我只能像小猴子似的从窗口探头张望。可一回到老家,我就成了没管束的“痞孩子”,县城的犄角旮旯都被我转遍了:翻墙头、炸鞭炮、爬树,称得上“无法无天”。所以,回老家的路上,钢轨与轮对的敲击声,成了我心中最动听的乐章。我总爱探头窗外,望着蒸汽机车雄伟的身影,哪怕被煤灰迷了眼,也要感受风的滋味——煤烟与蒸汽混杂的味道,就是自由的气息。
那时候,我最喜欢的是蓝色的ND5型内燃机车。津浦铁路交会的货车大多是它,虽然没有蒸汽机车那般雄伟,可我知道,那是当时最先进的火车头。柴油机废气的味道,比煤烟多了几分醇厚;它浑厚又特别的风笛,虽没有蒸汽机车汽笛的穿透力,可那低频的声音,直到现在我仍觉得是最好听的火车鸣笛声。
很小的时候,我就会独自坐火车了,不过不是回老家,是去姥姥家——路程近,一个小时就能到。那是单线铁路,没有交会的火车,可路两边高大的树木与铁路轮轨的回声,清脆又悦耳。火车在树林里穿梭,与在田野上飞驰,声音完全不同:树林里的声音最让人着迷,每一片树叶荡起的回音,就像交响乐里的齐奏,美妙又震撼。
当然,火车在田野上飞驰时,凌晨天蒙蒙亮的时刻声音最好听——安静又幽远,没有遮挡,声音能传得很远,却又会被远方的村落、高大的树木反射回一部分,让人心里格外安宁。远处村落里冒出袅袅炊烟,满是祥和。
有这种安宁感的时候,我已经成了一名火车司机。身后载着上千名旅客,我常会向后瞭望,看车厢里那点点“生命的光辉”——像一串珍珠在田野上飞驰,与拂晓的星光同框。任凭窗外凛冽的寒风吹过,劈柴的烟味混着田野的清香,格外提神。
后来,我还开过火车走过山川与平原,跨过大江大河:见过江南水网纵横、烟雨缭绕,看过皖南白墙黑瓦、巍峨山川,也踏足过皖北平原,望过一望无际的麦浪。不同的地方,有不同的声音、不同的味道,更有不同的心境与感受。
如今,我的儿子也是留守儿童,好在有妈妈陪伴,但我知道,他也在默默算着我回家的日子。现在已是高铁时代,城市发展与四十年前早已不可同日而语,再也听不到火车鸣笛声来判断我是否到家,可铁路的准点,仍让孩子心里有了底。